新华社北京10月9日电（记者王镜宇、王浩宇、王恒志）坐在江苏肯帝亚俱乐部训练场边的座椅上，张成面带微笑，侃侃而谈，给人的感觉和当年那个在篮球场上充满激情、略带杀气的张成差别不小。退役10年，做了10年江苏青年队教练之后，这位前中国男篮国手的两鬓添了些许白发。一路走来，与篮球作伴，他说的最多的是喜欢和热爱。

喜欢，还是喜欢

小时候，张成就读于有篮球传统的昆山市实验小学，三年级开始参加业余训练。张成的父亲是铁路职工，常常到外地工作。父亲在家的时候，他5点起床，父亲骑车送他去学校训练。如果父亲不在家，他4点半就得起床，跑步到校。晨训从5点半到7点15分，训练完吃早饭上课。下午两三节课之后，张成和小伙伴们继续训练，七八点钟赶回家，做作业、洗澡赶紧睡觉，第二天继续早起。这样的生活，从小学三年级一直延续到小学六年级。

图为球员时代的张成。江苏男篮提供

“那时候一个是我们真的热爱篮球，第二个老师为什么那么支持？家长为什么支持？因为教练给我们制定了一个严格的规定。首先他问你喜不喜欢？我们说喜欢。那你喜欢了，如果你不是三好学生，就不准训练，所以小时候我们队都是三好学生。我后来是打专业，我的一些同伴们后来都考了很好的大学，有南大的，有北大的，有考国外的。从我个人的体会，学习跟练体育没有那么大冲突。只要你热爱，时间总是有的。”

初三那年，张成入选了江苏青年队，从昆山来到南京。刚来那一年他很不适应，但喜欢让他坚持了下来。

“刚来那一年跟不上，他们训练量太大了，我练得都快不行了。父亲来看我训练累的那样告诉我，‘儿子，不行咱回家吧’。我跟我爸讲，‘我不回去，我要打球’。一根筋嘛，我喜欢（笑）。我给我们队员讲，我说你们还玩，以前我有10分钟都想睡觉了。天天早上起来3200，每天5:30起床，每天出操，每天跑。体能素质不就这么练了？大冬天哪有暖气？手冻得跟萝卜似的，运球反而运得好了。夏天哪有那么多空调？还是要吃苦……”

喜欢篮球、不怕吃苦的张成，闯出了一片天。他先后入选了国青队、国家队，在江苏男篮也成为当家球星。让江苏球迷至今津津乐道的是，1998-1999赛季，初登CBA联赛舞台的张成在胡卫东缺阵时单场砍下49分，率领江苏队主场力克吉林队，后来他也成为那个赛季的联赛最佳新人。2001年，张成随中国男篮夺得了亚锦赛冠军。2009年，张成因伤退役，但没有离开自己喜欢的篮球。他到江苏青年队开始教练生涯，期间还曾到国家青年队执教，一干就是10年。

体教融合是大趋势

《关于深化体教融合 促进青少年健康发展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不久前正式发布。聊起这个文件，张成谈到了近几年专业队在招生、选材方面遇到的挑战。

“现在好多家长的选择面比较广，不像过去孩子向往打专业队的态度比较坚决。现在教育系统的CUBA（全国大学生篮球联赛）、高中联赛真的搞得很不错。所以从家长的角度来讲，想既让孩子有学习的保障，又有打球的机会，很多时候第一选择是参加学校的比赛和训练。我们专业队要训练的话，文化课确实会耽误。真正达到CBA或者是顶尖水平的运动员还是凤毛麟角，有一大批是要淘汰的。从我们自身角度来讲，在招生方面就存在一定困难。另一方面，过去是以层层体校输送的机制为主，而现在是市场化的方式，很多俱乐部全国招人，那么队员本身、家长、启蒙教练给队员的规划选择也跟过去有很大不同，江苏本地的苗子不一定来我们这里，这对我们也是一个挑战。”

图为球员时代的张成。江苏男篮提供

在球迷网张成看来，现在像他这样的专业队教练，在选拔、培养人才的同时也得考虑孩子的出路问题，不能像过去那样简单地用“来了就练、不行就走”的方式对待青年队的队员，或者用注册的方式把大量的年轻球员“囤积”起来、大浪淘沙。

“每个教练员带的运动员都像是自己孩子，好多孩子十三四岁有的十一二岁就过来跟着我，那我也得给他考虑这些东西，”张成说。

由于目前体育、教育系统的注册和参赛资格尚未完全打通，张成认为十八九岁是一个分界线。如果到这个年龄觉得有发展空间，可以在俱乐部注册、签约。在这之前，他希望孩子有机会参与教育系统的比赛，先不要在体育系统注册。如果将来两个系统的注册和参赛资格打通，孩子可以在打球和上学之间“自由切换”，那么家长们让孩子参与专业训练时也能减少后顾之忧。

在张成看来，学校篮球、体教融合是大的发展趋势。如果体教融合做得好，篮球人才的基数会扩大，专业队和职业俱乐部的选材面会更广，优秀运动员到学校做教练的机会也会更多，校园篮球的水平也会水涨船高。

“现在有了这个政策（指《意见》）以后，我相信很多运动员愿意去当这个（学校）教练，那它（校园篮球）的训练水平也会大大提高。我们去美国、欧洲学习，他们学校的训练水平真的不差，很多教练员自身能力很强，当然他的待遇也比较高。”

张成认为，姚明担任中国篮协主席之后提倡体教融合，做大了CBA选秀的平台，还搞了专业体系和大学生队伍的对抗赛，这对于大学生球员是很好的激励。张成建议，国内重视篮球的高校可以参照国外一些大学，给大学生球员多种形式的激励，让他们有更多的动力投入篮球训练。

“我去休斯敦大学学习，人家有激励政策。学分必须修满，但是你打出好的成绩，他会给你一定的奖励，奖学金也好，学分方面也好。一个大学可能分一、二、三队，你的水平越高奖学金也越高。所以，像那些孩子，首先他有职业篮球的梦想，他又想好好把学业完成，他真的是晚上上完课，八九点、九十点训练到凌晨一两点。科比凌晨四点训练，我到学校去，人家说在美国太普遍了。早上五六点就去训练，练到七点多人家去上课，这样的队员很多。”

年轻球员缺乏竞争意识三从一大不能丢

在青年队执教10年，张成有两点很深的体会。一是孩子的身体条件跟以前比越来越好，二是现在的孩子普遍比较缺乏竞争意识。

“所有东西他得来太简单了，他觉得我随随便便什么都有了，没有这种竞争意识。有一种思想是，‘我条件比较好，我应该成才，我两米零几了，我应该怎么样’，这种情况特别多。还有一种思想是，‘我自己觉得我挺努力了，你说练投篮，我也练100次200次，可以了’。他没想过，真正好的投手，你没看见他训练的时候得投多少次，这个东西是你做不了假的。”

篮球小队员在比赛中争抢。新华社记者 黄孝邦 摄

此外，张成觉得很多年轻球员不能正确对待媒体和经纪人的关注，容易“发飘”。

“媒体和经纪人关注你是因为你有潜力，并不一定证明你已经有多么优秀，但很多年轻球员觉得‘我可以了’。”

执教10年，参加过很多国内外的培训，张成对于教练这个职业有了越来越多的认识和理解。他认为，讲究科学训练，不代表要放弃“三从一大”的训练理念。

“‘三从一大’是以前多少代运动员、特别是成绩好的运动员总结下来的经验，可能我们国家叫‘三从一大’，别的国家也有这种训练，只是他们不叫‘三从一大’，但是它遵循的就是项目的规律。那么，科学训练不代表你不去大运动量训练，因为我们搞竞技体育，你不可能不大运动量训练，不去反复训练，只是你要更合理地去安排他的康复、恢复，再到一个大量训练、再去康复的一个过程。”

中国男篮要解决三条线脱节问题

在去年的男篮世界杯赛中，中国男篮表现欠佳，尤其是惜败于波兰队的那场比赛中常规时间最后十几秒的失误让很多球迷难以释怀。对此，张成表示，自己有过为国征战的经历，他相信每位运动员和教练员在场上都希望去赢得比赛。只是，在那个时间点上出现了技术上的失误，带来了不利的结果。除了惋惜、批评之外，更重要的是从技术上总结、学习那个片段。

“那个片段过去了，你就去总结嘛，有好的地方，你也去总结嘛。这不是这个项目的财富吗？各级教练员都可以学习，国家队的层面也可以学习，学校也可以学习，这种东西是每场比赛都可能会发生的。”

张成认为，抛开世界杯个别场次的失误不谈，目前这支中国男篮三条线脱节的情况比较明显，这跟现在的队员不够注重自己位置技术的强化训练以及技术全面性不够有关系。

中国队球员丁彦雨航（左）在比赛中进攻。新华社记者李颖摄

“丁彦雨航他为什么很突出？因为在前锋线上他持球能力很强。有些队员他也很努力，但他的技术能力支持不了他去做这些东西，所以就显得没有小丁那么突出。过去我们也看到96黄金一代那几个，咱先不说后卫的控球能力，那当然是没话说。那几个前锋，孙军、胡卫东他们这些突破、传球到位程度现在的运动员都比不了，所以他不脱节。咱们现在就有点脱节，只有后卫去推进。从快攻的开始，后卫当然是第一发动人，但你的进攻如果总是只跟内线去衔接，前锋都在外面的话，那你的出球点少，进攻的速度就跟不上了。”

据张成的观察，现在欧洲一些强队，位置概念很模糊，内线5号位、4号位的球员可以出来投篮、策应，1、2、3号位的球员都能支配球、发起进攻，这样的话球队整体不会脱节，速度也很快。而我们的球员技术能力相对单一，位置技术特点也不突出，这是各个层级的队伍都需要提高的。

“比如我是打前锋的，我可能侧重于前锋的东西更多一点，但后卫的东西我也要去跟着练，内线的东西我也去练。只有我自己去练了，才会体会那个位置怎么去处理球、怎么拿球更舒服，那么我再打自己位置的时候，才能跟队友有更好的配合和衔接。我一直跟队员讲一个理念，就是跑战术的时候一个好运动员应该把5个人的位置都能记住，这样下来5个人在一起打球才会默契度、熟练度更高，对手防起来才会难以判断。哪怕配合中错了或者出了意外，马上就能调整，纠错能力很强。”

广东、浙江稠州在CBA代表发展趋势

在江苏青年队当教练，张成平常看得最多的是江苏球队的比赛。此外，他也非常关注广东宏远队。在他看来，广东队攻防转换的速度和能由多个点推动进攻的打法符合篮球的发展趋势。

“一个他个人能力比较强，你看他4号位也能推，3号位也能推，不管谁拿球他都能推，内线还能跟进能传，所以跟他难打。我看他一个回合（的进攻）经常三、四秒钟完成。一个正常比赛时间下来，他的有效攻击次数达到120、130，你只有80次。你命中率就算60%，他就40%，你打不了他，这叫速度。他把所有的体能放在防守上，给你加大防守压力，我速度就是快，你跟不上我。最典型的是去年总决赛新疆跟他的第三场，到后来一、二号位根本就跑不动了。我觉得咱们现在国家队也好，地方队也好，从广东队开始这就是进步，是一个趋势。”

2020年8月15日，在2019-2020赛季中国男子篮球职业联赛（CBA）总决赛第三场比赛中，广东东莞银行队以123比115战胜辽宁本钢队，夺得冠军。这是广东东莞银行队在颁奖仪式上庆祝夺冠。新华社记者朱峥摄

张成认为，CBA的其它队伍要想学广东比较难。因为广东队本土球员整体能力比较强，所以选择外援的时候找的是适合他体系的、讲究整体的外援。其它的很多CBA球队短板比较明显，所以会去找能够弥补短板、得分能力特别强的外援，整体性就会不够。张成注意到，浙江稠州银行队的上升趋势明显，已经逐渐形成风格，跟广东队有些类似。

“我跟刘维伟（现任稠州银行主教练）也经常聊天，他也有这个理念，就是找的外援一定要适合我。球队的特点是要练出来的，是要长期磨出来的。浙江这三年下来，我觉得已经形成他的特点。他其实也有点像广东，他的外援也是支配球能力很强，跑动能力很快，也不是绝对很高。”

张成说，以前中国男篮身高不够，所以讲究“小快灵”、讲究技术。现在身高有了，应该把“小快灵”变成“大快灵”，而不能丢掉自身特点，变得慢慢腾腾的。从现在国际篮坛的发展趋势看，很多欧洲强队也是讲究整体、讲究速度，我们也应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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